社區營造的情感動力

第一次見Bowie的時候正值疫情嚴峻之時,我們都只能隔着螢幕見面。當時我們以小組形式跟Bowie和其他活動參加者一起見面,相對於其他參加者,Bowie並沒有說太多話,他給我們的第一印象是一個腼腆的男生,而且跟時下的年青人好像總是有一點點分別,卻又說不出時甚麼。

 

不一樣的熱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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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心合照
Bowie與朋友在香港聖公會東涌綜合服務中心合照 (照片由Bowie提供)

 

後來跟Bowie接觸更多,才知道未有「營造東涌」計劃之時,他就經常參與去營造這個東涌社區。從他的參與程度看,他真是一個經常服務社區的人,特別對香港聖公會東涌綜合服務中心(下稱「聖公會」),Bowie的參與可算是達到忠實粉絲等級,旁人看上去,Bowie是一個很「熱衷」參與社區的男生,我們團隊經常也會有這種感覺。然而,從他的行為表情看,你不會覺得他是一個很熱情的人。或許可以這樣說:Bowie的熱度,只能經過長時間相處之後,你才會感覺到。那是一種「在心中」的熱度。

自初中開始,Bowie便開始參與聖公會的活動。當時,他參與了「兒童發展基金」項目。後來,他參與聖公會做義工,每逢說到服務長者,教他們用手機和科技產品,我們都會聽到一種暖和的聲音,即使只是敍述一個服務經驗給我們聽,我們就彷彿能親歷其境般感受到他在服務時的溫柔。到他談到幫助小朋友或跟年輕學生分享選科,你又會覺得他那種循循善誘的態度。如果不談義工服務,說到他常常留連中心,到聖公會的「hea房」打發時間,我們又會看到一個可以很「hea」的Bowie:「聖公會有間hea房,我得閒就會去hea(打發時間)」。經聖公會推薦,他參與了「營造東涌II – 職夢青年計劃」,在計劃中獲得寶貴的實習經驗。其後,我們起動社區地圖研究所,他又報名參與成為研究員。他經常說,自己是因為「得閒」才參與這些活動,我們明白這真的是他自己的理解,同時把這些參與和付出,到說成是為了打發自己多餘的時間。不過,在他分享的字裏行間,我們聽到的絕對不是那麼微不足道的付出。Bowie不僅在區外就讀大專課程,放假時還要到東涌便利店上班賺點生活費;同時,他也絕非沒有朋友,閒餘時間,他有時會和朋友在馬灣涌碼頭吃糖水。參與社區,絕對稱不上是他「沒有事找事來做」。

 

施比受更有福的情感注腳

後來,我們慢慢明白,Bowie這種參與對他的意義。有一次他說起自己的朋友,有不少都來自參與聖公會的活動。他記起有一年除夕倒數,在中心與這些朋友一起渡過。說起這事,他好像特別懷緬,他的臉上是一副心存感激的樣子,說着他如何珍視大家能在一起跨年倒數。或許正是那一種心的熱度,讓人感覺到一種可靠的安全感,也是當下香港社區彌足珍貴的。那不單是Bowie參與去服務別人的溫情,或許更多是一種透過服務、付出的一種獲得,感激能在這個地方獲得一種social connectedness。我們漸漸明白,Bowie的參與或許不是用熱心或熱衷來形容,他只是把一夥比較純真的心拿出來與人相處,然後在過程中又遇到不同願意拿出真心相待的人。

著名心理學家Edward Deci和Richard Ryan在提出自我決定理論 (self-determination theory) 時,把個人的行為動機分為外在動機 (extrinsic motivation) 和內在動機 (intrinsic motivation)1。外在動機是外在的收獲引發行為,內在動機則是內在的滿足而推動行為。Bowie的社區參與,又應如何理解呢?在分享的時候,Bowie有一套外在動機的說法。他常常說,聖公會提供免費活動和興趣班給予他或區內年青人參與,更有不少罕見的活動,例如是DBC實習機會又或是Bowie喜愛的氣槍班,既能獲得免費娛樂,亦能認識到其他年輕人及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,真是一舉三得。然而,這些顯然不是他心之所向,比如說Bowie不是對玩氣槍有興趣才去聖公會,而是從參與聖公會的活動之中培養出來的一個喜好;同樣地,Bowie寧願花錢乘車到迎東邨便利店上班,都不在逸東邨分店上班,原因僅是因為前者有朋友和他一起上班。Bowie更受到聖公會的服務啟發,毅然退出正在就讀的酒店管理課程,報讀社工文憑。小至個人興趣,大至發展路向,靠的都是身邊的人互相影響和鼓勵,推動自己達成目標,甚至作出對自己人生的重大決定。

 

溫暖社區的情感動力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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遊戲谷義工
Bowie在遊戲谷協助孩子創造他們的「大作」。(照片由Bowie提供)

 

有一次我們問Bowie:「為何會寧願花時間在聖公會做義工而不去上班賺錢?」他回答說:「做義工既可以幫人,又可以有唔同又特別既經歷。」這些與人們一起的經歷,並不一定帶來一般人認為的物質或非物質好處,只是讓人有機會經歷不同和特別的人和事,而這卻Bowie認為的好處。Lisa van der Werff等學者將自我決定理論放到研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信任之中,認為內在動機是「情感型的信任」(affect-based trust)2,有別於外在的成本效益衡量,有些人會傾向以情感引導自己如何維持與其他人的關係。像Bowie與聖公會社工的關係,他就覺得像家人一樣,有問題有煩惱都會找社工傾訴,因此當聖公會社工邀請他做義工時,他也會盡可能參與,而且在過程中還會享受與別人互助相處,不為利益,有時更需要付出時間、心力,當中充滿了情感的投放,但卻在付出中得着與人的情感和信任。

社區裏最珍貴的,自然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,但Bowie參與東涌其實不是刻意去追求與人建立關係,我們認識的Bowie絕對不是一個不斷去social、找朋友的人,雖然他熱衷參與社區,但驅動他的可能只是一種內心的熱度,然後看到其他人生活的改善,獲得一種滿足感。

關於社區營造、社區參與,我們的印象總離不關那些社區熱心和積極分子,這些人總是充滿能量,有說不完的話題、用不完的力氣,於是像「營造東涌」這類項目,總是以這種積極分子作為目標社群的想像。然而,社區有很多不同類型的人,有好動也有好靜,有外向也有內向,有以外在動機為本也有傾向於心靈和情感的滿足。對於積極分子,他們自有不同的社區平台參與,但對於像Bowie這種社區居民,要不是社區有較多樣性的活動或機會,就難以參與社區。不過,這些暖暖的心,或說「情感動力」,一旦能引進社區營造的循環中,他們就能夠發揮其獨有的作用,以真誠換到更多社區人士的真誠,透過參與社區增加社區內人與人之間的信任。 

 


註解

  1. Deci, E.L., Ryan, R.M. (1985). Intrinsic Motivation and Self-Determination in Human Behavior. Plenum Press.
  2. van der Werff, L., Legood, A., Buckley, F., Weibel, A., & De Cremer, D. (2019). Trust motivation: The self-regulatory processes underlying trust decisions. Organizational Psychology Review, 9, 123 - 99.